價值:我對投資的思考

by byronyen

張磊(1972-)這號人物,我竟然到今年才「認識」他。看了他這本書,加上李彔的書,都使我對價值投資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我覺得可以這樣說,李彔長年與孟格往來,所以他書的內容比較接近用中國的角度,去解釋Graham與巴菲特、孟格的觀念,例如公司所有權、安全邊際、市場先生、能力圈等概念。而張磊的觀念就有點想打破既有價值投資的想法,重新的去詮釋他所認為的價值投資理念。


一開始我是在研究阿里巴巴,後來知道張磊投資了京東與騰訊,再在網上爬文後,才發現這號人物,從2005年創辦了高瓴投資(一開始還all-in騰訊),到現在才15、6年的時間,從一開始的2,000萬美金,到現在基金管理規模已近1,000億美金。而且公開數據顯示,從2005到2020年,高瓴隨著規模不斷擴大,年化報酬率仍超過三成。


而且沒看過他的書,或許會以為他敢重押,也搭上了中國互聯網發展的便車,但看完他的書才驚覺,他的知識圈既廣且深,再加上他原本就是河南高考文科狀元,詩詞、用句信手拈來,真是中國人的驕傲!或許現在講還真太早,但價值投資理念會不會隨著全球經濟一樣東移,在張磊手上發揚光大、使張磊以後成就超過巴菲特呢?


1.張磊在序中提到,「每次危機出現,都為我們提供了一次難得的壓力測試和投資復盤的機會,而最終是價值觀決定了你將如何應對和自處。我們既看到了當下,關注企業短期的利潤、現金流,努力做足準備以擺脫短期的困境,挺過『眼前的苟且』,又相信未來,對於創造價值的事情從不懷疑,堅持追求長期結構性投資機會,找到價值的『詩和遠方』」。


其中的『眼前的苟且』、『詩和遠方』出於高曉松的名句:「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


2.沒有意外,張磊也是一個書蟲,孟格說「我這輩子遇到來自各行各業的聰明人,沒有不每天閱讀的,沒有!一個都沒有!」張磊當然不會是例外。張磊說他不喜歡學校裡的功課,但他從小就喜歡讀各種各樣的書。他覺得別人能告訴他的,書裡可能都有;但書裡有的,別人未必知道。他從書中看到的世界,要比四處閒逛看到的大得多。


他小時讀了很多武俠小說、散文詩歌、人物傳記,包括很多東歐國家和蘇聯作者的書。當幾乎讀完所有他感興趣的文藝書後,他開始注意一些學術書籍,一方面那些邏輯性極強的書提供了嚴謹的問題分析框架;另一方面,那些分析的背後還有許多關於人類正義感和社會道德的內容,讓他深思。


張磊舉了南宋詩人所說的:「書,飢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而讀之,以當友朋;幽憂而讀之, 以當金石琴瑟也。」


3.張磊的「三把火理論」:凡是能被火燒掉的東西都不重要,比如金錢、房子或者其他物質財富,而無法燒掉的東西才重要,那就是一個人的知識、能力和價值觀,而這也是深藏於內心並真正屬於自己的「三把火」。


4.張磊大學念的是北京的中國人民大學(簡稱人大)財政金融系,1994年畢業時中國金融市場還不發達,所以金融專業的同學最好的選擇是去銀行工作,但張磊卻選擇去「中國五礦」做事。去五礦做事的一個好處是,因為礦產資源多分布在貴州、雲南、四川等地,是張磊有很多出差機會。


那些深入邊遠礦區的出差機會,使張磊了解到中國之大,每個地區、每個省份都有各自獨特的自然資源、人口特點和社會特徵。尤其中國的基層社會,有最多的人口、最豐富的人文生態、最複雜的社會結構。


也是因為在五礦工作時接觸到國外客戶,使張磊有了出國留學的想法。1998年,張磊申請到7所學校,但只有耶魯提供他獎學金,此外耶魯可以念雙碩士,使張磊同時讀MBA和國際關係兩個研究生課程,因此張磊前進康乃迪克的紐黑文(New Haven)。


5.念了耶魯張磊才知道MBA只提供第一年的獎學金,許多學生在暑期會尋找實習的機會,也為畢業後的全職工作鋪路。張磊也開始面試許多實習工作的機會,但他只有「五礦」的工作經驗,面試並不順利。


張磊還透漏一個面試時「加油站」的問題,應該是波士頓諮詢公司(BCG)?面試官問他某個區域應該設立多少家加油站時,照理說「標準答案」應該是照公式計算:先用人口數量除以平均家庭人數得出家庭數,再用家庭數乘以1.2輛車得出總車輛數,最後用總車輛數計算出應有多少加油站…。但張磊的回答卻是「為什麼要有加油站?」等論述,想當然他當然沒被錄用。


5.沒有暑期實習機會,但張磊卻感到中國互聯網的創業機會,因此他選擇休學一年,與同學回到中國創立「中國創業網」(SinoBIT)。但隨著2000年互聯網泡沫的破滅,創業也只得中止。張磊回到耶魯,也得到了在耶魯投資辦公室實習的機會,為之後的投資事業奠立了基礎。


6.耶魯捐贈基金傳奇主持人David Swensen(1954-2021),1980年Swensen在耶魯大學取得經濟學博士後,在華爾街曼兄弟與所羅門兄弟工作,1985年放棄高薪回到耶魯大學開始管理耶魯基金。在Swensen的管理下,耶魯捐贈基金規模從1985年的10億美金,成長到2019年的303億美金,成為全球長期績效最好的機構投資者之一,而Swensen的投資方式也被稱為「the Yale model」。


Swensen認為人性會驅使投資人採用主流的投資策略,以防出錯時面對尷尬,但這種從眾很少能創造出成功的投資績效。Swensen的「不走尋常路」體現在過對市場的深刻洞察,大舉進軍定價機制相對薄弱的另類資產領域。2002年張磊和幾個朋友把Swensen所著「機構投資的創新之路」(Pioneering Portfolio Management: An Unconventional Approach to Institutional Investment)一書翻譯並引進中國。


7.1994年中國完成了中關村地區教育與科研示範網絡(NCFC)與國際互聯網IP的連接,中國互聯網產業:入口網站、電子郵件、電子商務、在線搜索、及時通信等模式開始井噴式的發展。從早期新浪、搜狐和網易三家入口網站(三家公司同在2000年於那斯達克掛牌),到百度、阿里巴巴和騰訊分別靠搜索、電子商務和社交三種模式引領風騷(三家被稱為BAT),技術創新仍在繼續。


8.張磊於2005年創立「高瓴資本」,名字取自高屋建瓴」,英文名字Hillhouse」的靈感則來自耶魯大學「Hillhouse Avenue」的街道。


募資成為最大挑戰,當時張磊在美國宣傳:「在美國,你能想像走在大街上,同時看到鋼鐵大亨安德魯卡內基、金融大亨JP Morgan、石油大王洛克斐勒、谷歌創辦人Larry Page、亞馬遜創辦人貝佐斯走在一起嗎?在中國,這些人就在同一時間,登上了同一個歷史舞台」。特別是中國加入WTO以後,進入了城鎮化、工業化和信息化「三化合一」的時代,在西方國家,這三化是在不同年代出現、逐步發展的,在中國卻是同時併發,這對投資人來說,仿佛展開了一張清明上河圖。


高瓴團隊在海外募資所打出的口號叫:「中國正在崛起,高速列車正在離站,請立即上車」。然而,現場90%的出資人沒有選擇上車,10%的出資人在一個禮拜後也沒有上車。


9.經過嚴格的審查,高瓴取得了第一筆資金,耶魯捐贈基金決定投資2,000萬美金。之後耶魯持續追加投資,截至2020年,耶魯從高瓴取得超過24億美金的獲利。


2005年取得耶魯的投資後,張磊竟然all-in,全投資在了騰訊身上,2004年騰訊剛在港交所上市,當時市值不到20億美金,主要產品只有QQ,如今市值接近6,000億美金。張磊回憶說他們不全是賭,而是對大量調研後產生的信心。當時初步調研後雖樂觀,但還是有疑問,最大的疑問是不知道QQ用戶基礎有多大?能否形成網絡效應,實現用戶黏性?因為當時張磊身邊的人大多使用MSN,使用QQ的是被稱為三低用戶:低年齡、低學歷、低收入。


是後來一次去義烏的調研讓高瓴改觀,因為他們發現每一個攤主的名片上都有一個QQ號,政府招商辦官員的名片也都有個QQ號,這才讓張磊他們發現QQ用戶的深度超乎想像,它對中國用戶的覆蓋滿足了社交的無限可能。


事後復盤,張磊更加堅定了一直堅持的信念:「一個商業機會,不應看他過去的收入、利潤,也不能簡單看它今天或明天的收入、利潤,這些帳面數字很重要,但並不代表全部。真正值得關注的核心是,它解決了什麼問題,有沒有給社會、消費者提升效率、創造價值。只要是為社會瘋狂創造價值的企業,它的收入、利潤早晚會兌現,社會最終會給予它長遠的獎勵」。


10.張磊以零售業為例來介紹高瓴的投資方法。挖掘行業的生態體系:要了解一個市場,首先要了解它的「前世今生」。從歷史的角度看,現代零售從200多年前出現純粹的夫妻老婆店開始不斷演化,但直到现在,夫妻老婆店仍是不可或缺的商業形態。


零售業第一次出現大發展的標誌是連鎖店的誕生。連鎖店的誕生是有前提的,就是生態體系的創建。首先是鐵路的出现,美國第一條橫貫東西的鐵路於1869年完工,為現代物流體系創造了新的標準。連鎖店出現後,有些商家就開發出了超市業態,商品品類和數目的擴張,使消費者一站式購物成為可能。如果說鐵路使零售生態體系得到現代化發展,那麼連鎖店以及超市這種吸納大量消費者的業態就在整個零售生態體系中占據了關鍵位置,我們稱之為「生態位置」。


當連鎖店產生的時候,如果没有好的商品,連鎖本身就不成立。這時美國出現了兩家非常重要的消費品公司:寶潔和聯合利華,它們的核心輸出是品牌,使消費者對其產品有了統一的認知,即快消品(Fast Moving Consumer Goods)。1930年以後,商品品牌才真正得到發展,其中的原因主要是電視機的出現。還有一個重要突破:電冰箱的出現使商品品類可以擴張到食品品類。


至此,生態體系裡已經有了鐵路、連鎖超市、知名消費品公司、電視機、電冰箱這些構成要素:鐵路把物流和生產周期標準化;連鎖超市把購買和服務體驗標準化;消費品公司把商品標準化;電視機使得所有品牌變得家喻户曉;再加上電冰箱使得產品能被更長期地儲存。


在各種要素陸續出現以後,零售業的供給端完成了現代化進程。在供給端的關鍵要素不斷出現後,有一個需求端的要素出現了,那就是汽車。汽車的普及,一下子擴大了人們的購買半徑,使得商店的地理位置不再是核心問題。在汽車出現之前,美國擁有兩家家喻户曉的公司:超市型零售公司Kmart和高檔百貨公司梅西百貨,這兩家公司最大的特點就是佔據了眾多城市的核心地理位置。但汽車出現後,Walmart逐漸成為主流。之後,零售業又出現了新的創新,倉儲式購物公司好市多橫空出世。


還有一個創新物種是德國的奥樂齊(ALDI)。奥樂齊最大的特點就是幾乎所有的商品都没有品牌,他們認為品牌產生的廣告費會轉嫁到消費者身上。它90%以上的商品都是自有商品,SKU更少,發展到現在也就800多。更厲害的是,它的組織是完全去中心化的,所有的店長既是資本方,也是運營者。店長自己決定店裡該賣什麼,總部只是提供採購清單。這真正是「讓聽到炮聲的人决定仗怎麼打」,把現代化的供應鏈流程和原始的夫妻老婆店的精髓結合了起來。


11.張磊談護城河:他提到巴菲特曾說過,就互聯網而言,改變是社會的朋友,但不改變才是投資人的朋友。巴菲特喜歡有護城河的生意,例如在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品牌就是一種護城河,因為品牌具有降低消費者搜索成本、提高退出成本等效用。


不過張磊認為,隨著電商的興起和消費者喜好的變遷,許多新變化、新玩法出現。一方面隨著產業鏈的不斷完善,品牌的產生越來越快,試錯和創新成本越來越低,新奇品牌相繼產生;另一方面,消費者擁有更多選擇,他們不再統一認同大眾化的品牌,而是通過看點評或是社群推薦、KOL(key opinion leader,關鍵意見領袖,一般指某些行業或領域內的權威人士)適用,選擇真正符合自己調性或需求的產品,甚至只是為了標新立異。消費者的搜索過程不再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反而充滿了樂趣。


傳統護城河的來源包括無形資產(品牌、專利或特許經營)、成本優勢、轉換成本、網絡效應和有效規模,這些要素都在幫助企業獲得壟斷地位,因為壟斷意味著企業掌握了訂價權。人們總是認為競爭越少越好,但是一旦沒有了競爭對手,企業的競爭力往往也會隨之消失。壟斷或補貼產生不了偉大的企業,只有在競爭中才能產生偉大的企業。世界上只有一條護城河,就是企業家們不斷創新,不斷瘋狂地創造長期價值,護城河實際上是動態的、變化的。


12.投資的生態模型:人、生意、環境和組織

(1)對投資人來說,看人就是在做最大的風控,這比財務上的風控更加重要,只要把人選對了,風險自然就小。

(2)看生意,就是看這生意的本質,看它解決了客戶的哪些本質需求,看生意的商業模式、核心競爭力、市場壁壘以及拓展性,看它有沒有動態的護城河。

(3)看環境,就是看生意所處的時空和生態,看政策環境、監管環境、供給環境、需求環境,看資源、市場、人口結構甚至國際政治經濟形勢等。

(4)看組織,就是看創業者所創立的組織基因,是否能夠把每個細胞的能量充分釋放。

13.價值投資的演進:從發現價值到創造價值


14.高瓴投資哲學


15.投資一方面是對真理的探尋、探索外部世界;另一方面是謀求心靈的寧靜,對照內心世界。


堅持第一性原理:第一性原理由亞里士多德提出,就是不能從任何其他原理中推導出來的原理。是思考的出發點,從「本來是什麼」、「應該怎麼辦」出發來看問題,相信凡事背後皆有原理,先一層層剝開事物的表象,看到裡面的本質,再從本質一層層往上走。


16.「何止於米,相期於茶」:意思是何止活到88歲,相望活到108歲。米指米壽,茶字恰如米字上加草字頭,為88再加20。


17.對製藥業的觀察,一次對談上邱國鷺(高毅資產董事長)問張磊,價值投資可以分成三個流派:第一個流派是像葛拉漢,賺被低估標的的錢,賺「市場先生」的錢;第二個流派是像巴菲特,賺優質企業的錢;高瓴是第三個流派,自身也參與企業的價值創造。這樣做的難度和挑戰是不是巨大的?在這個過程中要堅守自己的能力圈,之中是怎樣的矛盾關係?


張磊以製藥業為例來回答,他說高瓴為什麼在2014年、全世界沒有多少人投PD-L1這種免疫療法的時候就投資創新藥?在2012、13年時他就帶著好幾個企業家去波士頓,跟實驗室裡的科學家一起討論新型的免疫療法靶點,他們學到很多,後來就堅定了投資的信念。


張磊說今天的製藥業很像20年前的半導體產業,那時候所有的半導體公司都是IDM,後來台積電起來了,大家就分層做,做得非常好。以前的輝瑞、禮來等都是IDM、都是英特爾,自己養很多研發人員,搞很多實驗室,自己設計、開發、製造、銷售、管理品牌。


另外,仿製藥行業是靠銷售驅動的,核心不在研發人員,而在醫藥代表;而創新藥行業是靠創新驅動的,具有投入高、週期長、風險大的特點。因此業內常用「三個十」定律來描述新藥研發的艱辛:十年研發周期、十億美金投入、低於十分之一的研發成功率。所以沒有長期信念,無人敢為之、無人敢投之。而高瓴從2014年起先後投資了中國排名前4名的PD-1抗體研發藥企:百濟神州、恆瑞醫藥、信達生物、君實生物。


18.擁抱消費轉型:升級與細分。在向消費型社會轉型的過程中,由於城鄉、區域經濟發展的差異,以及由此產生的消費觀念、消費文化的差異,未來的消費者將會不斷地發生升級與細分。許多消費品一旦能夠在設計中真正理解特定消費者的需求,保持對現實世界的敏感,就能夠在某個細分的市場成為爆品,而不會曲高和寡。


關於消費品,有許多趨勢性的東西,而且這些趨勢有些是相互獨立的,有些又是相互疊加的,這就要區分究竟是獨立的權重更大,還是疊加的權重更大。例如年輕人喜歡時尚感、娛樂性、社交屬性強的品牌;中年人喜歡有高級感、經典尊貴的品牌。如果這兩類人堅持各自的審美趣味,那麼就形成了相互獨立的趨勢;但如果一部分年輕人追求中年人的審美,因為覺得這種品牌更加高大上,而有些中年人開始關注年輕人喜歡的品牌,則年輕人能夠反向影響購買力更強的中年人,那麼這種趨勢就是疊加的了。這就使得消費品品牌出現了很多有意思的玩法,既有新型品牌走復古路線的,又有傳統品牌玩年輕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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